東亞世界的出路與中國的擔當
在東亞世界,特別是在日本,情況尤其如此。在美國的占領(lǐng)與主導下,日本雖然建立起了現(xiàn)代民主的社會政治框架,但是,作為現(xiàn)代民主之精神基礎(chǔ)的自由理念以及那些現(xiàn)代性的自由原則迄今仍未在它的思想文化中得到真正的確立與自覺,所以,日本迄今仍然完全是以國家利益去肢解和利用普世價值和自由原則,而不是以這些價值與原則去理解和規(guī)定國家利益。對于這樣的日本,世人如何能期待它在政治實踐中自覺地去遵循與貫徹自由原則?又如何能期待它像德、法那樣把這些自由原則作為反思和審視自己歷史的道義原則?
近代以來,日本雖然在科學技術(shù)上直追歐美,但是在思想文化里,在靈魂深處,日本遠沒有真正確立起普遍的自由理念與現(xiàn)代性原則,遠沒有對人的絕對尊嚴與普遍權(quán)利的覺醒,簡單說,遠沒有深度的啟蒙思想,所以日本人迄今仍以自己對東亞的擴張行為與殖民統(tǒng)治為榮。也正因為如此,日本人把侵入中國說成“進入”中國,把強征東亞女性為日軍提供性服務說成為東亞女性提供工作機會。而最近日本首相安倍晉三甚至認為“侵略迄今在國際社會沒有定義”,“殖民不等于侵略”,“到靖國神社祭拜英靈是日本人的自由”,等等。試想,如果真正懂得并承認主權(quán)是基于不可侵犯的民權(quán),還會把自己國家軍隊肆無忌憚地開入另一個國家說成是“進入”而不是“侵入”嗎?還會出現(xiàn)一個國家的政府首腦竟會認為“侵略迄今沒有定義”這樣的笑話與妄論嗎?如果真正懂得并承認人的尊嚴就在于其擁有不可剝奪的自由與權(quán)利,還會振振有詞地把在刀槍下被迫提供性服務說成是工作嗎?如果懂得人類的真正自由要以尊重和維護他人同樣的自由與權(quán)利為界限,否則就是否定人類的自由本身,那么,還會把那些曾經(jīng)殘酷地踐踏東亞人民的自由與生命的甲級戰(zhàn)犯當作英靈來祭拜嗎?允許日本人祭拜供奉著甲級戰(zhàn)犯的靖國神社,無異于允許德國人立祠祭拜希特勒。歐洲允許德國人這樣做嗎?世人允許嗎?為什么不能允許?因為祭拜希特勒與祭拜日本甲級戰(zhàn)犯一樣,表明祭拜者毫無反思地認同被祭拜者的暴行,甚至以之為榮,表明祭拜者不僅無視希特勒與日本甲級戰(zhàn)犯對人類的自由、尊嚴與生命的嚴重踐踏,甚至認同他們對人類的這種犯罪。對于這樣的祭拜者,世人如何能夠期待與之友好相處?
安倍上臺之后,一再聲稱發(fā)展國與國之間的關(guān)系不應糾纏于歷史,而應面向未來。但是,人類的歷史與它的未來并非沒有關(guān)系,因為人們?nèi)绾慰创约旱臍v史直接影響到如何去理解和構(gòu)建自己的未來。一個沒有道義勇氣去直面、反思自己的歷史罪行的日本,如何有能力以道義原則去擔當與其他亞洲國家的可靠未來?一個不愿意誠實地承認并反思自己的歷史錯誤的日本,如何能夠不在未來重犯一樣的錯誤?一個無視自己國家的歷史罪行的日本,也就是一個無視人類普世價值與普遍自由的日本,如果說這樣的日本還能談論與其他國家的未來,那么這不是無知,就是自欺欺人。
這并不是說,在啟蒙與實踐上,東亞其他國家都做得比日本好。實際上,相比歐洲,包括中國在內(nèi)的所有東亞國家,都還沒有在自己的思想文化中真正達到對自由、權(quán)利與尊嚴的普遍自覺,因此,東亞國家都未能在自己的社會政治實踐中自覺地遵循與維護那些基于自由和權(quán)利之上的現(xiàn)代性原則,更未能自覺地以這些原則去看待與反思自己的歷史。
人類總有相當一部分人經(jīng)常生活在身腦分離狀態(tài):身體雖然已進入了世界的新時代,而腦袋卻停留在舊時代。如果說近代是一個全球化的新時代,那么,這個新時代的根本標志就是自由理念與權(quán)利原則在人類的思想文化中得到了覺悟與確立,并因而成了人類的一切行為與歷史的合法性根據(jù)。在這個意義上,日本和東亞世界仍處在身腦分離的狀態(tài),因為整個東亞世界還徘徊在基于自由與權(quán)利的新時代邊緣。那么,東亞世界的出路在哪?
這個出路就在康德所說的“出口”——啟蒙。整個東亞世界都仍需要深度的思想啟蒙。而這個任務需要由中國來承擔,也只有中國能擔當起這個任務,因為整個東亞世界是由中國的思想文化教化出來的。只有當中國的思想文化達到對自由與權(quán)利的深度自覺而完成徹底的深度啟蒙,并在社會政治實踐領(lǐng)域自覺地遵循與維護現(xiàn)代性原則,才能既在思想與價值觀方面,又能在實踐道義上贏得對日本的優(yōu)越性,從而才能推動日本的反省與新生,并因此才能推動整個東亞結(jié)束身腦分離狀態(tài)而完整地走進由歐洲開辟的現(xiàn)代性世界。在這個基礎(chǔ)上,東亞才可能走向基于自由與民主的可靠未來。
這也是歐洲能帶給東亞與世界的禮物。不過,這個歐洲禮物不是現(xiàn)成的,它需要每個個人、每個民族在自己的思想深處完成光照與啟蒙才能得到。所以,這個歐洲禮物不在歐洲,也不在別處,而在每個人的身上,在每個民族的靈魂深處——這個禮物實際上就是自由。而人類一旦覺悟到自由,民主政治就是人類不可避免的要求。在這個意義上,我們也可以說,民主是歐洲禮物的一個配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