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不到四十歲的臺灣作家駱以軍已經寫出了《紅字團》、《月球姓氏》、《遣悲懷》等為文壇注目又獲讀者認同、獎項肯定的作品。他對小說寫作心懷虔敬,幾乎是不管不顧地全情投入,寫作之于他是非常辛苦又如此享受的神圣之事。就在那時,或為稻粱謀,他接了《壹周刊》的專欄,以每周一篇的頻率寫臺北蕓蕓眾生的故事,這一寫就寫到今年被停掉為止。
新近在大陸面世的《臉之書》即源自這些專欄文章,這些篇章經駱以軍精選,以兩本書的體量呈現(xiàn)。雖然不同于他的代表作《西夏旅館》那樣在主題、篇幅、結構和氣勢上才情洋溢、野心勃發(fā),但書中出沒在臺北的那些形形色色面孔,連同他們五味雜陳的人生,以或現(xiàn)實或魔幻的方式,被講述或評議,有著生動、鮮明而獨特的意味。
對于很多作家來說,寫小說特別是寫長篇小說才是要緊事,至于寫專欄文章,更像是寫小說寫得太勞神費力后的某種調劑,看輕專欄寫作者不乏其人。駱以軍也聽到過文學前輩或同儕對其寫專欄的告誡,諸如這樣會把文學手感寫壞、浪費素材等等??伤麖奈匆苑笱苤娜Υ敲恐芄P下的兩三千字,反而將小說寫作中的“較真”帶過來,費心搜羅、耳聞目睹,從一個側面觀察他生活著的城市以及城市中的人,像做拼圖一樣,一篇篇勾勒出臺北的眾生相。
駱以軍對本報記者談及《臉之書》的寫作,坦言其中有為生計的成分,但他對這部作品相當看重。他說這個主題的寫作受到本雅明《單向街》的啟發(fā),他想要像赫拉巴爾那樣寫出屬于他自己的“《底層的珍珠》”,也期望讀者能從這些文章中讀出有別于張大春、朱天心、舒國治筆下的駱以軍的臺北來。
讀書報:四年前采訪你時你說會為了生計接一些寫廣告文案或專欄的活,當時有前輩作家還為此告誡你,不過你認為寫專欄是種鍛煉。《臉之書》是專欄結集,雖然是一個個短篇構成卻有不輸給長篇小說的獨特魅力,這似乎印證了你對專欄寫作的看法。
駱以軍:《臉之書》來自我在《壹周刊》上寫了十年的專欄。不過這個專欄今年被停掉了,我就比較慘,得要一直去接外頭的活。之前我也沒怎么存錢,都是靠這個專欄的收入??墒悄憧?,在西方,像是福克納這樣的作家也是一直在為經濟所困。
我覺得《臉之書》的寫作對我是有意義的,書里的內容是我從比較晚近的專欄中篩選出來的。早期的專欄結集出了《我們》,那個我也蠻喜歡,那時三十出頭,有種每一篇都是把青春時期的真實經歷寫成個故事的感覺。寫這些專欄的過程中確實有長輩或好友勸我,叫我別那么奢侈地把這么多的故事、素材隨便用在專欄文章里,至少留著寫短篇小說用。可是他們不知我的處境,我心目中認定的寫作肯定也還是寫長篇,但我生活在臺北,又有小孩,需要維持基本的生存。我很感激寫專欄的機會,我沒有用書評、時論和游戲文章去敷衍。幾乎每一篇專欄我都當做是文字的素描練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