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古代帝王,只要是真心想把國家治理好的,無不注意君民關系。他們往往自稱是“民之父母”,就是想拉近自己與百姓的距離。儒家關于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治國理念,以及“載舟覆舟”的告誡,對他們影響很深。他們既“敬天”,又“敬民”;既“畏天”,又“畏民”。遇有機會,就要“示好”于民。
【關鍵詞】明清 親民 與民互動 【中圖分類號】K248 【文獻標識碼】A
明清帝王競相倡導節(jié)儉
明太祖朱元璋最欣賞孔子的“節(jié)用而愛人,使民以時”一語,以為是“治國之良規(guī)”。他也能照孔子的這句話去做,是帝王中節(jié)儉的典型。平常穿的衣服是洗了多次的舊衣,馬皇后還親自縫補衣裳。
明成祖朱棣的襯衣,袖子破了還繼續(xù)穿。一次坐在京城右順門,破袖子露了出來,他往里塞塞,一會兒又露出來。身邊的大臣看到后,有人便大加贊頌。明成祖說:“我不是沒有新衣,就是一天換十次也有。自念應當惜福,所以衣服洗過多次還穿。先皇后在世時,親自縫補舊衣,先皇見了,說皇后勤儉如此,可以作子孫榜樣。先皇的教導我不敢忘記。”
明英宗教導大臣說:“我穿衣很隨便,即使穿布衣,人們也不會不認我這個天子。我在宮中,酷暑不搖扇子,隆冬不生火爐,是學了《尚書》《四書》,懂得了‘修身、齊家、敬天、勤民、用人’的為政之道,才這么做的。”
清朝有幾個皇帝,比明朝的皇帝更會節(jié)儉。據張廷玉講,他經常在雍正帝進膳時,奉命“侍食”。見雍正帝常常將掉在桌上的飯粒、餅屑抓起來吃掉,還教育大臣,要“珍惜五谷”,切不可糟蹋。
道光帝常穿打補丁的衣服,滿朝文武紛紛效仿,跟著穿打補丁的衣服,據說京城舊衣鋪的舊衣為之漲價。據何剛德《春明夢錄》記載,道光帝的一條湖縐褲子,穿的時間長了,膝蓋處磨出了一個洞,送內務府修補,開價3000兩銀子。道光帝嫌貴,將內務府官員訓斥了一番。
光緒帝也穿補過的衣服。據他的老師翁同龢說,有一年冬天,光緒帝馬褂外面又罩了一件馬褂。翁問:為何穿兩件馬褂?光緒帝答:太冷了。翁又問:為何不穿狐皮衣呢?光緒答:沒有。原來他的狐皮衣破了,送去修補了。翁同龢感嘆道:豈知皇家之制,其儉如此!原來穿打補丁的衣服,還是清朝皇家的“傳統(tǒng)”哩。
貴為帝王,穿破衣爛衫,似乎有點不近人情。如明成祖,是坐在京城右順門,當著大臣的面,將露出的襯衣的破舊袖子反復往里塞的,不免有作秀之嫌。道光帝補一條褲子,要花費3000兩銀子,真還不如穿新衣呢。
倒是明太祖和康熙帝倡導節(jié)儉能從大處著眼。明太祖不讓在宮中空地建造樓閣亭臺,而令太監(jiān)們種菜,供宮中食用。又下令在京城朝陽門外栽種桐樹、棕樹、漆樹50萬株,所收桐油、棕、漆供宮中修繕用,不再向百姓征收。他的節(jié)儉措施還很多,效果也很明顯。康熙帝自稱:“朕登基時,明朝遺臣尚多能言萬歷、泰昌、天啟、崇禎四朝事甚詳,明時宮監(jiān)多至數萬人,宮女至二萬人。今朕所使內侍及諸王所用太監(jiān)不過七百人,宮眷嬪妃年長者已七十余歲,所使之人總不過五百人而已。”大力裁減宮中人員,節(jié)省的銀子是十分可觀的。
明太祖常常有意識接近民眾,體察民情
明太祖秉持“為政以得民心為本”的觀念,常常有意識接近民眾,體察民情。他曾在一個冬天到南京三山門巡視護城河疏通工程,見到有一位民工赤裸身體在水中,像是打撈什么東西,派人一問,才知是監(jiān)工吏故意將那民工的鋤頭扔進水里。明太祖立即下令另拿一把鋤頭給那位民工并說:農民服役,手腳都凍裂了,很是辛勞,怎么忍心加害于他們?他下令打監(jiān)工吏板子,又命停止修河工程,讓民工各自還家。
明太祖早年在民間,見到貧苦百姓尤其是鰥寡孤獨之人艱難度日,深為同情。即位以后,他下令扶貧:各地官員必須訪貧問苦,凡是無衣無食的,每月發(fā)給衣食;沒有住房的,給以房屋。他說,若是天下之民有流離失所的,就是我沒有盡到治理天下的責任。
他還下令戶部編一部書,用以教育全國的官員。按他的要求,書上要羅列:文武官員的各種品級,每一品級一年俸米數量,折成稻谷多少,多少畝田才能出產這么多稻谷,需用多少勞動力。編成后,賜名《醒貪簡要錄》,印發(fā)全國。明太祖以為,這本書可以教育那些拿俸祿的人,使他們懂得恤民。
他要求長子朱標體察民情,跟他一樣懂得愛民。有一年,祭天地的圜丘建成了,明太祖帶著朱標去觀看。看完,他特地讓身邊大臣陪朱標去附近農村挨家挨戶訪問,考察農民的住房、飲食、用具?;氐綄m中,明太祖對朱標說:農民終年勞碌,不得休息。住的不過茅屋,穿的不過布衣,吃的不過菜羹粗飯,而國家經費都是農民所出,“故為民上者,不可不體下情”。
明宣宗親撰“耕者訪談”
明宣宗是明朝一位有作為的皇帝?!睹魇贰氛f他在位時“政得其平,綱紀修明,倉庾充羨,閭閻樂業(yè)”,政治、經濟情況都比較好,百姓安居樂業(yè)。
明宣宗繼承了明太祖的“親民”傳統(tǒng),比較能深入民間。一次,他對大臣們說,我昨天謁陵回來,路過昌平東郊,見到一位農夫埋頭在耕田,召來問話,于是知道人事之艱難,吏治之得失。我把他的話記錄下來,給你們看看。用現代的話說,這是一篇“耕者訪談”。文中這樣記錄宣宗與耕夫的對話(大意)。
問:為何這么勤勞?
答:勤勞是我的本分。
問:也有空閑的時候嗎?
答:春耕,夏耘,秋收,都得勤勞,稍有懶惰,就影響收成,會受凍挨餓,所以不敢松懈。
問:冬天有空閑嗎?
答:冬天要到官府服勞役。這也是我的分內之事,不敢怠慢。
問:民有士、農、工、商,你這樣勞碌,為何不改行呢?
答:我爺爺、父親都種田,所以我也種田。我們這里沒有士和工,他們的情況我不知。外出做生意的人,獲利厚的十分之二三,獲利少的才十分之一,也有賠本的。種田如無水旱之災,人又勤快,一年收入可解決兩年溫飽;收入少的,一年吃飯不愁。
宣宗很欣賞耕夫的回答,賞給了食物。繼續(xù)問道:你還知道別的事嗎?
答:我是粗人,遠的不知,只是在縣里服勞役時,先后見到兩位長官。一人從凌晨上班到太陽下山,盡心民事,老早就升官了;一人中午上班,太陽偏西下班,百姓的喜樂、憂愁他不問不聞,因為這個原因,他被貶官了。
宣宗認為耕夫的回答質樸而有道理,符合周公在《尚書·無逸》中說的“治民祗懼,不敢荒寧”,意即為政當有敬畏,不敢荒怠自安。
明宣宗還撰有《織婦詞》,內有這么幾句:“累絲由寸積為丈,上供公府次豪家,織者冬寒無挾纊(綿衣——引者)。紛紛當時富貴人,綺羅燁燁華其身,安知織婦最辛苦,我獨沉思一憐汝。”歷史上的皇帝,可沒有幾個能寫出這樣的詩,因為他們即使有詩才,也未必有真情實感。
康熙帝常與民互動
康熙帝六巡江浙,都可以看作其與民互動。據錢泳《履園叢話》,第二次南巡是在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農歷二月初三,御舟抵達蘇州滸墅關。次日去虎丘,來到萬歲樓。樓前有玉蝶梅一株盛開,芳香襲人,康熙帝注目良久,以手撫之。至二山門,有蘇州、松江士民數人伏地上書,要求減免蘇、松“浮糧”(定額之外多征收的錢糧稅款)??滴醯勖绦l(wèi)將上書收下,并命六科給事中及都察院各道監(jiān)察御史討論、處理。十九日,康熙帝從浙江回到蘇州,士民獻土產,稱“萬民宴”??滴醯巯蚴棵駛凕c頭示意,命侍衛(wèi)取米一撮,說:“愿百姓有飯吃。”士民請求再收下一些土產,康熙帝取福橘一枚擲下,說:“愿爾等有福也。”
過了十年,康熙帝第三次南巡。三月十四日抵達蘇州,恰適“萬壽圣誕”(46歲生日),蘇州士民用各種方式表示慶賀。四月一日從浙江回到蘇州。三日去洞庭東山。漁民獻上饌魚、銀魚各一筐。帝乃命漁民撒網,又親自下網,捕得大鯉魚兩條,康熙帝很高興,命賞漁民元寶。在洞庭東山,男女老少觀者云集,康熙帝吩咐百姓:“不要踩壞了麥子。”當時油菜已結子,康熙帝命摘一枝細看,問江蘇巡撫宋犖:“此有何用?”答曰:“打油。”康熙帝說:“凡事必親見也。”這天有蘇州水東地方的農民上訪,說是農田被湖水沖坍,糧稅照交??滴醯勖K巡撫宋犖將上書收下處理。他問擔任“扈駕守備”的牛斗:“太湖廣狹若干?”答曰:“八百里方圓。”問:“何以《具區(qū)志》止稱五百里?”答:“風浪經年累月沖坍隄岸,故現有八百里。”問:“為何減少了很多農田,不上奏朝廷要求減少糧稅?”答:“不僅是水東,太湖周圍的烏程、長興、宜興、無錫、長洲、吳江,處處都有農田被湖水沖毀。”康熙說:“朕不到江南,民間疾苦利弊焉得而知耶?”
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正月初五舉行的“千叟宴”,是轟動一時的與民互動事例。據蕭奭《永憲錄》,大學士及部院大臣年70以上15人合成千歲,為康熙帝祝壽。康熙帝因召60歲以上、80歲以下大學士、九卿、翰林、科道官員70人,文武在職官員及京郊之民660人,宴于乾清宮??滴醯塾H自賦詩,命各大臣唱和,詩成,名《千叟宴詩》,還繪了圖。宴畢,康熙帝在東煖閣召見大學士以下諸大臣,推心置腹地說了以下一番話。
今天天氣晴和,又沒有什么事,我也身體安康,跟你們閑談往事。從來帝王任大責重,最為勞苦,在位長久者很少。有些帝王不知為君難,崇奉佛教,迷信仙道,沉湎酒色。我自即位以來,能做到不迷信佛道,不好酒色。故在位10年,未曾想能到20年;在位20年,未曾想能到30年、40年、50年。在位50年之后,根本就不存60年之想?,F已61年了。史書所載君主壽至70歲者不過3人,我是幸運的人。君主統(tǒng)治天下,前后左右都有人迷惑他,或大臣擅權,或婦人干政,或宦官擅自行動。只有英斷之主才能獨持朝綱,然而英斷之主往往好殺戮。我則待下寬恕。你們都年至耄耋安享富貴,得以善始善終。君臣須發(fā)蒼然,聚在一起,真是一大樂事。我年輕時,300斤石頭上面再加一塊石頭,能用手舉起,現在雄氣不在了。去年刻了一顆章,刻的是“戒之在得”四字,我很知足了。
世間只有真話能感動人。言不由衷的話,只會使人反感??滴醯凵鲜鲆环挘前l(fā)自內心的,是感人的。
(作者為鳳凰出版社編審)
【參考文獻】
①[明]余繼登:《典故紀聞》,北京:中華書局,2006年。
②[清]錢泳:《履園叢話》,北京:中華書局,1979年。
③[清]蕭奭:《永憲錄》,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
責編/潘麗莉 美編/于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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