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我去日本訪問,住在鬧市中心。從東京到大阪,需要坐新干線,由于賓館就在附近,我拉著行李箱,穿過馬路,就來到了車站。感覺不像是在坐高鐵,倒像是在坐地鐵。很快就到了大阪,好像上海到蘇州一樣方便。
由是想到國內的一些高鐵站。為何很多高鐵建在郊區(qū)遠離鬧市?也許出于兩個原因:“成本”和“政績”考慮——建在郊區(qū),拆遷成本低,便于迅速動工;而“盡快讓本屆政府看到政績”的動機,也容易選擇見效快的項目。但是假如從城市發(fā)展的規(guī)律來看,總是先有城市,然后才有交通設施的配套,配套的本義應該是“提供最大可能的方便”。城市的發(fā)展有歷史淵源,其建成的過程不是簡單的“物理意義”和“空間意義”的搬挪,更有“心理意義”和“人文意義”的沉淀。若是一座歷史名城,其含金量更是無可估量。一切的城市配套包括交通配套,應該首先從“有利于發(fā)揮城市功能”的角度考量。有時,只要適當地“巧做加法”,就能把舊城改造成極具特色的“新城”。放棄歷史遺韻的新造城市,往往事倍功半,反之則能事半功倍。尤其對于第三產業(yè)服務業(yè)而言,人流才是其“衣食父母”。離開了服務對象,如何發(fā)展第三產業(yè)?
從交通設施再說到文化設施?,F在一些城市的美術館和音樂廳等越蓋越遠,觀眾想去聽音樂會和看美術展,往往要“下很大決心”。為何城市管理者會作此選擇?除了“成本”原因,還有就是追求“高大上”的結果。這幾乎成了一種“集體共識”;要造就造最好的!但什么才是“最好”,其實存在著很大誤區(qū)。
比如上海的“中華藝術宮”,體量極大,前身是世博會的中國館。為了能和上海這座國際化大都市相匹配,城市管理者選擇它作為“頂級美術館”的初衷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別看它離中心城區(qū)的實際距離不遠,但因為它位居浦東,周邊并無成熟的商業(yè)配套,尤其缺乏歷史街區(qū)特有的文化和商業(yè)氛圍,所以凡是在那邊開辦的展覽,往往人氣不像想象中那么足,門可羅雀的現象時有出現。而相反,一些在鬧市頂級商業(yè)大廈內舉辦的美術展,卻是人潮洶涌,盡管門票很貴,卻往往一票難求。這樣的反差,足以促使我們思考。有一位同濟大學教授比較過兩個地方的不同美術展,發(fā)現了“物理距離”和“心理距離”的巨大落差,也提出了同樣的命題。
理論上說,商廈內辦展,缺乏專業(yè)美術館的專業(yè)優(yōu)勢,理應不及美術館。但是觀眾并不“斤斤計較”,在他們看來,只要觀展方便,同時展品了得,兩者并無差別。甚至,大商廈內應有盡有,吃喝玩樂休閑文化兩不誤,比起“孤芳自賞”的高大上,這兒熱鬧和時尚的氛圍,更具吸引力。當然這并不是說,美術展都要搬到商廈里去辦,但首先需要澄清一個誤區(qū),就是“大才好”。其實,無論是顯示權威性還是經典性,“大”并不是首要元素。在我看來,原先南京路上帶著鐘樓的老美術館,才是“足顯身價”。一個頂級美術展,把這個展館“盡其使用”,無論如何也足夠了。標志性美術館應該和標志性博物館一樣,最好是棟歷史建筑,地處鬧市,鬧中取靜。至于體量,“夠用就好”。我在國外參觀過一些美術館,大抵都是這樣的安排。前幾年到過越南西貢(現稱胡志明市)的美術館,那是一座法國洋樓,舊舊的,散發(fā)出歷史的光彩,非常高雅。
總而言之,“以人為本”,應該是一切問題的出發(fā)點。有了這個立足點,很多“想不通”“想不到”的問題就會“想通”和“想到”。前些日子,臺灣著名導演賴聲川在上海鬧市徐家匯的美羅城,建了一座“上劇院”,把話劇票房推到新的層次。我在前幾個月到美國拉斯維加斯參觀,也發(fā)現他們的劇場幾乎都建在巨大的商城內——在他們眼里,商城就是這樣無所不包的綜合體:一樓是巨大的賭場,二樓是巨大的劇場,三樓以上是巨大的商場……人流穿梭,人氣爆棚,這才是服務業(yè)、旅游業(yè)該有的樣子。
所以,高鐵、衛(wèi)星城也好,美術館、音樂廳也罷,只有最大限度地實現了與人的“零距離接觸”,才是物盡其用。假如在接觸過程中,還能產生“溢出效應”,收獲人文價值、歷史價值、審美價值,思想價值等,無疑就更好了。
(作者為中國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理事,上海文聯(lián)《上海采風》雜志社主編)
責編/周素麗 美編/宋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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