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美國兩黨將“債務上限”作為斗爭工具和妥協(xié)的產物,美國長期累積的巨額財政赤字、公共債務制度上的缺陷、美元作為國際債務貨幣的特性以及經常項目長期赤字只能靠舉債來彌補,這些是美國巨額債務形成的根源。美國國債資金除用于醫(yī)保和社保外,還主要用于利息支出、軍費開支及巨額的額外撥款等。美國“雙赤字”的增長模式加上產業(yè)“空洞化”、國債利息支出增長過快、支出結構和期限結構扭曲以及依賴美元霸權維持高負債決定了美國國債的不可持續(xù)。美國的巨額債務,可能引發(fā)全球經濟下行和金融市場振蕩風險,導致美國逆全球化和催生制裁經濟模式,將對美債持有者帶來巨額損失,并引發(fā)美國的部分銀行危機,因此需要引起高度重視和警醒。
【關鍵詞】美國聯(lián)邦債務 形成根源 資金流向 不可持續(xù)性 風險特性
【中圖分類號】F817.12 【文獻標識碼】A
美國財政部公布的數據顯示,截至2023年10月26日,美國聯(lián)邦債務總額已經高達33.67萬億美元,相較2023年6月3日美國暫緩31.4萬億美元債務上限生效(至2025年年初),債務總額增加了2.27萬億美元。預計到2030年將超過50萬億美元。按照33.67萬億美元的債務總額計算,以美國人口約3.3億為基數,每個美國人約欠債10.2萬美元;按照美國人平均工資3000美元計算,全體美國人即使不吃不喝,也需要34個月才能還清美國國債。從美國債務規(guī)模與國內生產總值(GDP)之比看,到2022財年(2022年9月30日結束)末,美國國債上限規(guī)模占其GDP的百分比已飆升至125%;美國國會預算辦公室預測,2052年將達到185%。
從歷史維度觀察,美國國會早在1917年就為聯(lián)邦政府設定了為履行已產生的支付義務而舉債的最高額度,稱為“債務上限”(或“國債上限”)。從制度設計看,“債務上限”符合美國與所有債權人的共同利益。這是因為美元作為主權貨幣與“世界貨幣”行使雙重職能,在現(xiàn)有國際貨幣體系對美元發(fā)行無規(guī)約的情況下,若美國政府財政開支無度,并且無限制地發(fā)行國債,必將帶來美元貶值、惡性通脹等嚴重后果,受損的恰恰是債權人的權益。鑒于此,“債務上限”可視為美國極為少見的內控之舉,既是維護美國政府償債信用及美元霸權的關鍵一環(huán),也是美國對債權人的一種信用宣告。
然而在實際操作中,“債務上限”變成了沒有上限的“上限”。從“債務上限 ”調整的頻率看,自1917年以來共上調了美債上限110多次,其中1960年以來上調了79次,平均不到十個月就調高一次。從數額看,設定的債務上限從1917年的115億美元,增至2023年的31.4萬億美元,其中自1982年起,美債上限快速膨脹,1982年突破1萬億美元,2008年突破10萬億美元,2017年突破20萬億美元,2022年突破30萬億美元。從“債務上限”的約束內容看,對美國財政部債務的法定限制從嚴格的“項目控制”基礎演變?yōu)榭傌搨鶈我幌揞~的制度,以適應財政部大幅擴大的再融資業(yè)務。鑒于此,有必要對美國巨額債務的形成根源、資金流向、不可持續(xù)性與巨大風險進行系統(tǒng)的分析,以防范風險,維護我國海外資產安全。
美國巨額債務的形成根源
美國債務螺旋是兩黨斗爭的工具和妥協(xié)的產物。從美債供給看,主要受財政赤字和兩黨博弈因素的影響。美債供給的約束條件是兩黨利益的平衡。由于兩黨利益的平衡存在較大的彈性,美債長期存在過度供給的問題。從美債需求看,與安全資產的收益率(在1942年1月—2023年4月的988個月中,美債賬面浮虧的月度共有398個月,占比40.3%)、地緣政治關系(約四分之三持有美國安全資產的外國政府與美國有各種軍事聯(lián)系)、美元流動性(全球有30多個經濟體的貨幣與美元掛鉤,14家央行與美聯(lián)儲簽署了貨幣互換協(xié)議)及美債持有者結構(截至2023年3月,全球共持有7.57萬億美元美債,相比2022年10月增加了4000億美元,其中國際官方持有美債數量首次超過非官方持有量)密切相關。美債需求的約束條件則是“新特里芬兩難”,即美債流動性與美債信用之間存在“兩難”。在該約束條件下,兩黨謀求美國利益的最優(yōu)化。①
2023年5月初,美國《華盛頓郵報》和美國廣播公司所做的一項合作民調顯示,36%的美國受訪者認為民主黨是債務危機的責任方,而39%的美國受訪者認為共和黨應為債務危機負全責。事實也是如此。民主黨執(zhí)政后為了滿足美國中等收入群體的利益,往往增加支出,而一般不會大范圍增稅;共和黨執(zhí)政后為了滿足少數富人利益,通常實施減稅政策,而一般不會同步削減支出。美國兩黨輪替下的短期政策搖擺所導致的只能是聯(lián)邦財政常年入不敷出,在“債務上限”軟約束的條件下,公共債務螺旋上升成為必然。據《紐約時報》公布的數據,在同為共和黨的小布什和特朗普執(zhí)政期間與在奧巴馬和拜登的民主黨政府期間,美國聯(lián)邦債務分別增長了12.7萬億美元和13萬億美元。
美國長期累積的巨額財政赤字是美國聯(lián)邦政府債務不斷膨脹的重要原因。依據美國國會預算辦公室公布的數據,基本上每個財年美國財政平衡預算的波動幅度都比較大,1962年以來,只有2000年出現(xiàn)財政預算盈余,1999年出現(xiàn)了財政收支平衡,其余均出現(xiàn)了不同程度的赤字。尤其是疫情沖擊導致財政赤字占GDP的比例達到了14.9%,高于2009年美國次貸危機時期的10.7%。2008年金融危機期間,美國政府進行了兩輪財政刺激,分別為2008年9月的《不良資產救助計劃》以及2009年2月的《美國復蘇與再投資法案》,合計規(guī)模約為1.5萬億美元。面對突如其來的新冠疫情,美國政府共出臺了《防備和應對冠狀病毒補充撥款法案》《冠狀病毒援助、救濟與經濟安全法案》《新冠疫情救濟法案》《美國拯救計劃》等六輪財政刺激政策,總額接近5.7萬億美元,幾乎是2008年金融危機期間規(guī)模的四倍。②
上述財政刺激政策都需要通過大規(guī)模發(fā)行債券來融資。2007年—2019年美國政府債務增加了約14萬億美元,2020年以來3年多的時間美國政府債務增加了超過8.2萬億美元??梢耘袛?,兩次大危機大幅度惡化了美國的財政狀況,財政赤字規(guī)??焖賱?chuàng)新高,也快速拉升了美國的公共債務。③
美國公共債務制度上的缺陷恰恰推動了債務的快速激增。從法律體系看,美國《債務限額修正案》賦予國會對國債總額實施限制的監(jiān)管權,但對于國債資金的流向和用途則缺乏相應的規(guī)制。這導致一方面,美國聯(lián)邦政府為了實現(xiàn)既定的政策目標及得到更多的選票,就會選擇持續(xù)增加財政支出規(guī)模,而財政收入根本難以覆蓋財政支出,從而形成財政赤字缺口,并成為常態(tài);另一方面,財政入不敷出的情況會倒逼國會不得不屢次調高“債務上限”,最終累積成巨額公共債務,導致“債務上限”的不斷提升。從制度設計看,美國“債務上限”與財政制度存在脫節(jié)。美國政府審計辦公室的相關政策表明,美國國債限額既不能控制也不能限制聯(lián)邦政府財政赤字或要求其承擔相應義務。“債務上限”僅是數值,并不關乎其他經濟指標。同時,美國聯(lián)邦政府盡管建立了較為完備的國債發(fā)行與披露體系,但對于國債資金的用途披露不詳,對國內隱性債務的情況披露更是不足,存在“黑箱”運作,美國國會也無權監(jiān)管國債所籌資金的流向和使用情況。“債務上限”制度的作用被大大弱化。④
美元作為國際債務貨幣的特性是形成債務螺旋的主要根源。一是1971年黃金非貨幣化后,美元發(fā)行和流通實際上擺脫了“黃金羈絆”,使得美元由資產貨幣轉變?yōu)閭鶆肇泿?。二是美元擁有世界貨幣和國家主權貨?ldquo;雙重職能”,但貨幣發(fā)行和負債卻不受任何約束,利益驅使導致美國貨幣超發(fā)成為必然,而帶來的負面沖擊卻讓全球“埋單”。三是得益于美元體系的霸權地位,為了維持“雙赤字”(即財政赤字和貿易赤字)的經濟增長模式,在實體經濟“空心化”狀況下,美國最終走上了“掙到錢—借到錢—印出錢”的發(fā)展歧路,加上國際金融組織被邊緣化,美國全力制裁和打壓對美元有威脅的他國貨幣,構建維護本國利益的國際債務人保護機制,便利貨幣超發(fā)和高債務體系的維系。四是美元供給和回流機制對美元形成債務貨幣起到較大的支撐作用,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美元債務的擴張。五是美國80%以上的對外債務是以自己的主權貨幣美元計價的,極大便利了美元債務風險的對外轉嫁。⑤
美國長期經常項目赤字只能靠舉債來彌補。根據國際收支的基本原理,經常賬戶差額等于儲蓄和投資的差額。若儲蓄大于投資,經濟體就會產生經常賬戶盈余;若儲蓄小于投資,就會產生經常賬戶赤字。美國商務部公布的數據顯示,受油價暴漲、通貨膨脹及美國對進口商品的旺盛需求,2022年美國貨物和服務貿易逆差額較2021年的8451億美元飆升12.2%至9481億美元,連續(xù)第三年創(chuàng)歷史新高。美國長期處于貿易赤字狀態(tài),需要大量融資或舉債來彌補赤字缺口。
美國巨額債務的資金流向
2023年4月,美國國會預算辦公室公布的數據顯示,美國財政預算赤字2023財年上半年(即2022年10月至2023年3月)達到1.1萬億美元,同比增加4300億美元。赤字擴大的主要原因在于美國政府的支出增加,2023財年上半年美國政府支出同比增長13%,收入同比減少3%。美國全國公共廣播電臺報道,美國聯(lián)邦政府近年來財政支出大幅上漲的主要原因包括:阿富汗戰(zhàn)爭和伊拉克戰(zhàn)爭,應對新冠疫情、人口老齡化帶來的醫(yī)療費用上漲,以及政府其他社會服務支出上漲。⑥而其中財政預算的三大項國防、醫(yī)保和社保,合計占比高達60%,是必須得到保證的。另外,美國聯(lián)邦政府公務員的薪資福利也是很大的一部分預算,在沒有進行機構精簡的前提下,這部分預算每年都會隨著通脹自然增長。
美國國防支出持續(xù)攀升。德國斯塔蒂斯塔調查公司統(tǒng)計,自2015年以來美國軍費升至2021年的7420億美元。2023年3月,美國政府提交的2023財年預算中,國防預算更是升至8133億美元;預計到2032年,這一數字或將增至9980億美元。⑦以2022財年為例,在6.3萬億美元的美國聯(lián)邦財政支出中,由民主黨和共和黨兩黨支配的自主性支出原本就僅有1.7萬億美元,而其中軍費支出占兩黨支配的自主性支出比例超過55%,留給兩黨的自主性支出只剩下不足美國聯(lián)邦財政支出的12%。隨著美國近年來以所謂的“大國競爭”“印太戰(zhàn)略”“去風險”為借口逐年大幅增加軍費,加之債務擴大后更大的債務利息支出,兩黨自主性支出被進一步壓縮,被迫更加擴張公共債務。據美國國防部估算,美國在伊拉克、敘利亞和阿富汗發(fā)動戰(zhàn)爭的直接成本超過1.6萬億美元;如果算上退伍軍人安置和借款產生利息等開支,美國在2001年“9·11”恐怖襲擊事件后打著“反恐”旗號發(fā)動戰(zhàn)爭的成本接近6萬億美元。
公共債務支付利息高企。由于近年來美聯(lián)儲加息,巨額債務僅利息支付一項已成為美國聯(lián)邦政府的長期財政負擔,也成為美國公共債務支出的重要組成部分。美國國會預算辦公室公布的數據顯示,2022年的綜合利率約為1.25%,美國政府支付了4400億美元的國債利息。2023年預計加權利率為1.89%,國債利息將達5770億美元,大漲30%。當前美聯(lián)儲隔夜利率已高達5%,2024年的利息支出至少8000億美元,逐年增高。美國已走上“借新還舊”的歧路。
巨額的額外撥款。如拜登政府先后出臺包括《芯片與科學法案》在內的四項法案,預計總投入4.2萬億美元。這些項目將根據進展分5-10年陸續(xù)撥款,數額大,且在沒有“債務上限”約束期間,可能集中發(fā)債,突擊發(fā)錢。
美國國債的不可持續(xù)性
2023年5月,美國政府問責局在公布年度“國家財政健康報告”時表示,美國聯(lián)邦政府正面臨不可持續(xù)的財政前景;若現(xiàn)行政策不調整,債務規(guī)模仍以遠超經濟增速上升,“債務上限”難題將長期困擾美國?!督洕鷮W人》評論稱,2023年通過的債務上限法案雖然被稱為“財政責任法案”,但該法案沒有從根本上觸及美國財政“不負責任”的病根,在2025年年初美國“債務上限”重新生效之際,為此而帶來的兩黨之爭仍然會持續(xù)下去。⑧2023年8月,國際評級機構惠譽將美國長期外幣發(fā)行人違約評級從AAA下調至AA+,這是自2011年國際評級機構標準普爾將美國主權信用評級從AAA下調至AA+以來,美國歷史上第二家國際評級機構下調美國信用評級。惠譽表示下調美國信用評級源于“預期的財政惡化”“高且不斷增長”的公共債務負擔,以及面對一再出現(xiàn)的債務限額僵局和其他弊病的“治理侵蝕”。
美國“雙赤字”的增長模式加上產業(yè)“空洞化”,使得債務“依賴癥”難以為繼。美國長期存在財政赤字和貿易赤字。由“總儲蓄-總投資=貿易順差”可知,若一國總投資大于總儲蓄,該國就會產生貿易逆差。而上面的公式也可以變形為:(私人儲蓄-私人投資)+財政赤字=貿易差額。隨著私人儲蓄率的下降,美國“私人總儲蓄-私人總投資”順差在2021年回落到1萬億美元左右的水平。2020年和2021年,美國的財政赤字分別達到3萬億美元和2.8萬億美元的戰(zhàn)后較高水平,美國的貿易赤字則分別達到0.68萬億美元和0.86萬億美元。⑨即使存在財政赤字和貿易赤字,若美國的實體經濟發(fā)達,理論上可以彌補這一缺口。但美國的實體經濟卻面臨空心化風險。盡管美國通過《通脹削減法案》補貼新能源汽車等制造業(yè),通過《芯片與科學法案》提供總額最高可達1100多億美元的產業(yè)補貼,進一步強化美國高科技地位,不斷打壓中國、歐洲等國的高科技產業(yè)等,但美國高度金融化,產業(yè)資本被金融市場長期“虹吸”,加上產業(yè)工人缺乏、美聯(lián)儲加息、生產經營成本過高、產業(yè)鏈供應鏈在外,形成內部經濟結構上的根本性失衡,產業(yè)“空洞化”問題在短期內難以改觀,甚至在“美國優(yōu)先”“小院高墻”等逆全球化趨勢下,實體經濟空心化問題可能會進一步加劇。在美國存在實體經濟空心化的情況下,長期巨額的“雙赤字”格局使得經濟對債務增長的依賴成為必然選擇。根據美國財政部的發(fā)債計劃,僅2023年第三季度美國凈借款規(guī)模上調至1萬億美元。如此的增長模式不可持續(xù)。
國債利息支出增長過快,不可持續(xù)。依據2023年10月26日美國聯(lián)邦債務總額33.67萬億美元的數據,如果按照目前3.8%—4%之間的美債收益率,美國僅年債務利息支出就高達1.3萬億美元左右,有可能使債務利息成為美國政府最大的單一支出,并超過社會保障支出。與2022年美國財政收入僅為4.9萬億美元相比,高達33.67萬億美元的美債規(guī)模是美國財政收入的6倍多,也是美國經濟總量25.46萬億美元的132%;美債的利息支出已經達到了政府收入的25%左右。
美國國債支出結構和期限結構扭曲,不可持續(xù)。首先,美國國會只管債務上限,但不管其支出用途,國債支出用途處于“黑箱”狀態(tài)。其次,美國的共和黨和民主黨上臺后的執(zhí)政綱領不同,經濟發(fā)展路徑不同,國債支出的用途波動較大,降低了國債的使用效率。再次,美國國債支出結構中,利息支出和軍費支出是國債年支出的主要部分,在不創(chuàng)造新的收益的情況下,必然難以長期維持。最后,在利率持續(xù)上升的環(huán)境下,中短期債務占比過大將增加未來再融資的成本。根據美國政府問責署(GAO)的分析,截至2020年9月30日,美國未償公共債務的64%將在2024年年內到期,并且其中很大一部分將要按到期時的利率再融資。⑩在各期限利率上升的環(huán)境下,未來的債務展期風險可能大幅上升。
依賴美元霸權維持高負債,不可持續(xù)。美國之所以維持全球規(guī)模最大的公共債務規(guī)模而沒有發(fā)生債務危機,核心因素在于美元的國際貨幣地位,美國的對外債務可以通過發(fā)行本幣來償還,理論上即使再多的債務,通過印鈔便可償還,不會有難以償債的可能。但這都建立在美元是國際性貨幣,行使“世界貨幣”的職能和作用。但近年來美元頻頻“武器化”,制裁貨幣的“新職能”發(fā)揮著常態(tài)化作用,?加之美元固有的“特里芬兩難”問題(美元全球供給與幣值穩(wěn)定之間的矛盾),使得美元的國際信譽受到重大打擊,全球掀起“去美元化”浪潮。BWC中文網國際財經團隊研究的數據顯示,截至2023年7月14日,至少121個國家已開始用到一種或多種方法“去美元化”。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公布的數據顯示,2022年美元占據全球外匯儲備的份額已降到59%,突破20年來最低的水平,遠低于1977年時的85%和1999年歐元問世時的71.3%。數據顯示,在對華貿易的雙邊結算中,關于企業(yè)和機構投資者等使用的結算貨幣的統(tǒng)計數據顯示,人民幣結算所占比例在2023年二季度達到49%,首次超過了美元。美元霸權盡管在一定時期內仍可維持,但國際貨幣多元化將是一種趨勢。失去了美元的霸權地位,美債自然也難以持續(xù)。
美國巨額債務可能帶來的巨大風險
引發(fā)全球經濟下行和金融市場振蕩的風險。美國政府因無節(jié)制支出頻繁觸及“債務上限”,國會兩黨爭執(zhí)不休導致聯(lián)邦政府屢次瀕臨債務違約,給美國和全球經濟帶來嚴重破壞。美聯(lián)儲自2022年3月進入本輪加息周期以來已11次加息,累計加息幅度達525個基點,聯(lián)邦基金利率已升至5.25%—5.5%。持續(xù)加息將導致美國經濟增長放緩、金融系統(tǒng)壓力增大、債務負擔加重,這將給全球經濟帶來負面效應。此外,美聯(lián)儲大幅加息還推升了發(fā)展中國家的償債成本,加劇其資本外流和輸入性通脹風險,經濟增長受阻,進而導致全球金融市場動蕩、經濟下行風險增大。還可能引發(fā)債務違約風險。穆迪投資者服務公司估計,2024年初全球風險債務違約率將高達5.1%,在“嚴重悲觀”的情形下,高風險債務的違約率可能將在一年內躍升至13.7%,高于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期間13.4%的峰值。2023年10月,IMF在最新的10月《世界經濟展望報告》中預計,2023年美國的經濟增速預期為2.1%,與2022年經濟增速保持同步,隨后在2024年將放緩至1.5%;預計全球經濟增速將從2022年的3.5%放緩至2023年的3.0%和2024年的2.9%;預計2023年發(fā)達經濟體的增速將從2022年的2.6%降至2023年的1.5%和2024年的1.4%。?
美債高企引發(fā)美國逆全球化、催生制裁經濟模式。從美國角度看,美國巨額的國債要想降低風險,主要有兩條路徑:一是構筑“小院高墻”,強調“美國優(yōu)先”,走逆全球化之路,以期保持美國在科技和貨幣等方面的霸權地位;二是對外制裁打壓,薅別國羊毛獲得巨額暴利,減輕自身債務負擔。長期以來,美國一直倡導和鼓吹的是自由貿易、資本自由流動等自由主義思想,但隨著美國“債務上限”的螺旋上升,數額超過其GDP,同時面對中國等新興經濟體的崛起,美國開始改變其發(fā)展路徑,拋棄市場經濟之路,走“美國優(yōu)先”“實用主義”之路,在全球開了惡劣的先河,通過大量印鈔和發(fā)債,向全球轉嫁成本和風險,不惜以犧牲競爭對手甚至盟國的利益獲得暴利,嚴重沖擊了正常的國際貿易、國際投資和國際金融交易活動。這種負面影響在長期內將得到更深刻的體現(xiàn),未來很可能會出現(xiàn)兩種經濟運行體系:一種是以美國為主的經濟體系;另一種是形成非美國的經濟體系。這對整個世界經濟將是一場災難。同時,美國將對外經濟科技制裁作為對外經濟交往的最重要手段,催生出一種新的經濟增長模式——制裁經濟模式。據美國財政部發(fā)布的《2021年制裁評估報告》,自“9·11”事件以來的20年里,美國對外實施的經濟和金融制裁呈爆炸性增長,制裁指定對象從2000年的912個增加到2021財年末的9400多個,若加上2022年以來對俄羅斯的經濟制裁,數量更多;同時,美國實施制裁的機構從69個增加到176個。制裁實施中,更是出現(xiàn)了貨幣“武器化”、違反契約和法規(guī)凍結別國的官方資產和個人資產等無底線制裁措施,不但使得國際法形同虛設,嚴重侵害其他主權國家的權益,而且給其他經濟體帶來極其惡劣的示范效應,甚至像瑞士等傳統(tǒng)中立國也加入對他國的制裁行列,將制裁協(xié)迫作為首選手段,而不是采取市場經濟方式解決問題。更值得注意的是,2010年美國曾計劃實行北美貨幣—亞梅洛(Amero),地區(qū)包括加拿大、墨西哥和美國。?假若美國發(fā)行新貨幣按一定比例兌換舊貨幣,則對持有美元資產(不只是美債)最多的中國打擊最大,美元資產將可能成倍縮水。?
對美債持有者可能產生巨大風險。持有巨額美債,一方面,面臨收益率下降的風險,另一方面,美國還可能以危害美國國家安全等為借口,暫緩支付、凍結或沒收他國所持有的美債,這對于美債持有方而言風險巨大,也導致市場加速拋售美債,規(guī)避風險。2023年5月份的國際資本流動報告披露,在過去的一年里,美聯(lián)儲已經出售了至少8866億美元的美國債券,其已成為美國國債的最大賣家。2023年7月18日,美國財政部發(fā)布的數據顯示,中國、日本、英國、比利時、印度等全球至少19個國家出售了美國國債,導致投資于美國國債的資金流動逆轉,凈流出1676億美元。長期以來,美國一直在利用美元國際儲備貨幣的地位和美聯(lián)儲的貨幣政策在全球經濟中牟取暴利。為此,越來越多的經濟體開始尋求擺脫對美元和美國國債的依賴,并已形成一大趨勢性力量,將推動全球貨幣儲備多元化格局的變化。
對美國政府的國際信用和美元國際地位產生“反噬”效應。美國是全球經濟和軍事實力最強的經濟體,但同時也是世界上舉債數量最多的國家。正是得益于美國的霸權地位,美國引以為傲地對外宣稱美國永遠不可能違約,不會還不起債務。但從歷史維度看,美國曾是最大的違約國。在實行布雷頓森林貨幣體系時期,美國通過建立“雙掛鉤”的匯率體系等規(guī)約,美元獲得了與黃金同等的地位,但由于存在“特里芬難題”、“三元悖論”、“冗余問題”、黃金供求缺口等,最終形成美元危機,美國被迫放棄當時1盎司黃金兌換35美元的價格雙向無條件自由兌換的承諾及保持美國國際收支平衡和穩(wěn)定美元匯率的責任和義務,終止美元與黃金的兌換,1971年宣布黃金非貨幣化,實質上就是美國歷史上一次最大的違約。2023年7月30日,日本政府購買的到期美債2842億美元被停止償付,理由是美國政府新發(fā)行的債券尚有68%沒有找到買家,回籠資金計劃落空,賬戶資金存量不足。這是典型的債務違約行為,導致國際社會對美國的國際信用產生極大質疑,負面影響也日益顯現(xiàn)。一方面,美債市場上最大的買方變成了最大的拋售方,近期美聯(lián)儲、日本央行、中國央行等大量拋售美債,而美國新發(fā)行的國債購買者很可能由各國央行變成了私人機構,將耗損原本用于實體經濟投資的資金。另一方面,引起“去美元化”的浪潮,各國盡量減少對美元的使用,改用本幣或非美元貨幣,目的是為了更好地防控風險。美債危機很可能威脅到美國經濟社會發(fā)展的根本——美元的國際地位,進而影響到美國的經濟增長方式。
引發(fā)美國的部分銀行危機。由于美國在疫情期間實行無限量化寬松政策,美債也隨之急劇上升,帶來2022年最高達9.1%的通脹。為了應對通脹,美國連續(xù)11次加息,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將利率升至歷史高點,使得一些美國的銀行持有的較低收益率美國國債由于期限錯配造成拋售后損失巨大,從而引發(fā)部分銀行破產倒閉。僅2023年前8個月美國就有硅谷銀行、簽名銀行、第一共和銀行、銀門銀行、心臟地帶三州銀行等銀行破產倒閉,除了導致聯(lián)邦存款保險公司的存款保險基金損失巨大外,還使得美聯(lián)儲、美國聯(lián)邦存款保險公司以及美國貨幣監(jiān)理署(OCC)等金融業(yè)主流監(jiān)管機構發(fā)布了一攬子改革建議,提議資產值超過1000億美元的銀行須持有的資本金增加約16%,這將使這些銀行承擔更高的短期成本來達到上述標準。未來可能有更多的銀行面臨破產倒閉風險。同樣,美國的銀行倒閉風險會產生傳染效應,瑞士信貸破產被接管就與此有關。
(作者為南京師范大學商學院教授、博導)
【注: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總體國家安全觀下防范和應對外國經濟制裁研究”(項目編號:22&ZD180)階段性研究成果】
【注釋】
①源自2023年6月9日由中國人民大學國家發(fā)展與戰(zhàn)略研究院、經濟學院、中誠信國際信用評級有限責任公司聯(lián)合主辦的CMF宏觀經濟熱點問題研討會(第67期)的研討內容。
②鐘智高、吳又又、吳駿偉:《美國債務問題淺析》,《中國外匯》,2022年第1期,第27-29頁。
③U.S.Treasury: Monthly Statement of the Public Debt.
④楊新亮、巫亞橋、施解語、宋葉根、馬笑天:《美國聯(lián)邦債務問題及其影響、對策與啟示》,《開發(fā)性金融研究》,2022年第2期,第81-96頁。
⑤陶士貴:《美元的“不可能三角”:國際貨幣、債務貨幣與制裁貨幣》,《經濟學家》,2022第10期,第44-53頁。
⑥⑦鄧茜、熊茂伶、宿亮、樊宇:《四問美債危機》,新華網,2023年6月2日。
⑧李嘉寶:《病根未除,美債危機還在繼續(xù)》,《人民日報海外版》,2023年6月17日。
⑨余永定:《美國國際收支平衡與中國的政策調整》,《清華金融評論》,2022第9期,第101-106頁。
⑩陸曉明:《美國的財政和公共債務穩(wěn)健性分析》,《中國外匯》,2023年第1期,第44-47頁。
?陶士貴:《主權國際貨幣的新職能:國際制裁手段》,《經濟學家》,2020年第8期,第90-99頁。
?IMF:《2023年10月世界經濟預測》,微信公眾號“國際貨幣基金組織”,2023年10月10日。
?馮剛:《經濟發(fā)展風險與維護產業(yè)安全》,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12年,第47-58頁。
?陶士貴:《美國對華實施金融制裁的預判與應對策略》,《經濟縱橫》,2020年第8期,第69-76頁。
責編/謝帥 美編/王夢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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